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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天涯执手从此去

    
      马车的车辙滚滚向前,碾在京城坚实的石板路上,微微扬起尘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将轿帘掀起一点,最后看了一眼窗外。
      王侯世家的朱门,威严的高墙黑瓦,渐渐被落在身后。街市上人来人往,勾栏瓦舍临街而立,满楼红袖招。她在满目的人群中,视线无意间扫过一个凭栏而立的锦衣金冠的年轻人,靠在叁两美妓间,手边有酒,眼眯瞪着,耷拉着眼。
      她移开视线,将放下轿帘时,那年轻人的视线也随意地扫过来,愣一瞬,似是认出她,蓦地睁大了眼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与他目光相碰,因为陌生,神情有些冷肃。他却涨红了脸,牙关紧闭,死死攀着栏杆,好似看见什么惊骇的东西,紧盯着冯玉殊的轿子。
      她由此人形貌衣着、乃至对自己的态度,认出他身份,面上无悲无喜,轻轻放下了轿帘。
      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。
      那妓坊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来。连道上行人也不禁抬了头,引颈而望,想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。
      只见二楼凭杆处,几个妓子四下逃窜,那陈家的少爷不知发的什么疯,往地上砸酒坛子,脸涨得通红,由于狂怒而微微变形,口中迭声喃喃恨声道:“婊子,臭婊子,他妈的臭婊子,也敢给爷没脸…”
      他吃醉了酒,口齿不清,旁人隐约听懂了几个关键词,结合那些与他有关的传言轶闻,看他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,有同情,也有鄙夷嘲弄。
      马车行至京畿地区的边缘时,正是黄昏,又迎来了一场骤雨。
      他们在郊外的送别亭中避雨。
      小小的亭中,已躲了一顶结了红花的朴素小轿,几个粗服的轿夫,显然是送嫁的队伍。
      雨声送来低低的呜咽。
      马车中原本说着闲话的冯玉殊、云锦和楼关山叁人,听到这声响,俱是愣了愣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蓦然掀开了一角帘,见隔壁花轿轿帘紧闭,低低的哀戚声明显从中传出。
      在前头驾马的孟景听见动静,偏头看了她一眼。
      待冯玉殊放下轿帘,云锦问道:“大喜的日子,怎这样的哀切?”
      冯玉殊摇摇头,表示不知。她思索片刻,从随身的行李中掏出一个锦囊来,里面是一些碎银,一对镌着双喜的环佩,算不得贵重,却是冯府为她备下的嫁妆中的一样,漂亮喜庆。
      她无意窥探他人私事,只是将锦囊递给云锦,叫她添几句喜庆话,也算是萍水相逢聊表宽慰之意。
      云锦知她约莫触景伤情,想起自己成婚那日无助情状来了,便点点头,拿了锦囊下了轿去,轻叩了叩那女子的轿壁。
      她惯是舌灿莲花的,凑在那女子轿边,将锦囊递进去,堆了笑意,脆珠子落玉盘似的,道了几句“称心如意”“岁岁喜乐”之类的吉祥话。
      那女子果然将轿帘挑高了些,探出头,一双肿得好似桃子的眼看过来,悲中乍喜:“这真是…多谢。如此厚礼,敢问是哪家小姐?”
      云锦被她问得微微一愣,不敢说姓冯,唯恐露了行踪。她语塞了一瞬,在女子追问下,才模糊搪塞道:“…姓孟,姓孟。”
      正巧那厢冯玉殊此时也突然掀开了一点轿帘,往这边瞧了一眼,见状冲女子微颔首,明澈目光中隐有惺惺相惜之意。
      女子拭去泪水,料想这便是云锦身后主家了,忙讷讷向她道谢:“多谢孟小姐。”
      冯玉殊听清了,微微错愕。
      女子看清冯玉殊眼中神色,有些局促地蜷了蜷手指,“啊”了一声,慌道:“实在是失礼,我是说,多谢孟夫人。”
      这回连云锦也愣了,和冯玉殊对视一眼,回过神来,噗哧一笑,捂住唇笑弯了腰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无奈地剜了她一眼,垂首回了礼,轻声启唇道:“…不必言谢。”
      孟景就坐在马车前,落拓青竹一样的背影,也不知他听没听到。她只觉得耳后发热,不敢去看他反应。
      云锦走回马车来,前脚刚上了轿,旋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久了蓦然放开的笑来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面皮薄,作势要挠她,她也不躲,只是眉飞色舞地,要同状况外的楼关山讲刚发生的事。冯玉殊“哎呀”一声,宽袖从膝上拂落,真的恼了,平时不动窝的一个人,竟站起身来,要来捂云锦的嘴巴。
      楼关山挑挑眉,看热闹不嫌事大,还要从旁火上浇油:“快说快说,到底怎么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