Z市漆黑的天被城市点上碎光。

    酒吧里各色饱和度极高的灯光摇晃，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都近乎面贴着面，空间里的氧气被抽离着，给人一种难以喘息的眩晕感。

    谢怀容攥着书包带子，眼镜框快被挤歪了才穿过人堆里头。

    朱建安桌子前已经摆了两个空酒瓶，杯子里也只剩半口酒了，他一见着谢怀容眼泪鼻涕横流，醉醺醺道：“兄弟你终于、终于来了，坐！”

    校后街这家破酒吧便宜又热闹，一到半夜谁都爱往里凑凑。

    不过谢怀容不常来，一是他没钱，二是他没什么朋友。

    朱建安是他同乡一起出来的，他们也就是加个联系方式聊两句的关系，说不上太熟。今天他在图书馆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愣了好久，犹豫半天才收拾收拾书包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……出什么事情了。”说出这样安慰询问的话，他有些不太自在。

    谢怀容从兜里摸出几张纸巾递过去，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朱建安猛地一擤鼻涕，没开口说自己的事情，反而先念叨起他来：“我说兄弟，你怎么天天见都是这几件格子衫啊，再说你这头发，长得快遮眼睛了，怎么还不剪剪。”

    谢怀容瘦条条的，宽大的衬衫一套，总有种不合身的古怪。老土的黑圆镜框和刘海一挡，整张脸鲜明的也就露出的尖下巴和紧抿的红嘴唇，平时不怎么吭声，眼睛睨人的时候看上去莫名刻薄。

    谢怀容直白：“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男生也喜欢成堆玩儿，打球打游戏的，随便找隔壁宿舍敲敲，玩几把就熟悉了，谢怀容却是个个例，寝室私下聊天，有人提过他怪阴沉的，穷，心眼小。

    朱建安对谢怀容稍微了解些，但这种东西不太好搭话，他算得上仗义，别人说话插不上嘴，他也觉得心亏，偶尔和谢怀容聊两句就实打实把他当兄弟了。

    朱建安拿了个干净杯子，把自己杯里剩下的分了一浅底给他：“来！你也喝！”

    谢怀容没接过酒杯，怀里抱着书包开口道：“……你少喝点，明天满课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！”朱建安哐一拍桌子，哭哭啼啼，“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把我当兄弟了。”

    谢怀容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谢怀容不知道他没头没尾在说些什么，干脆不吭声，任他自己东扯西扯。

    隔了老半天，朱建安终于切到他今天要讲的重点：

    “我失恋了……我失恋了！甩了我就算了，为什么还要我知道这人他妈的是个人妖，老子这辈子第一次网恋啊！草！”

    谢怀容握着保温杯喝了口水，听见他这段话后狠咳了两声，呛得不行。

    他声音吼得大，一时间边上的人眼睛都盯着这圈看。

    谢怀容咳嗽着，低声劝道：“咳、就是谈个恋爱、咳咳，你别太伤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能叫普通恋爱吗！！你不懂，小谢你不懂啊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心累，那个老男人拿变声器给我装嗲，哥哥长哥哥短的骗了我好几千，卷钱跑了追都追不回来。”朱建安艰难笑笑，“钱不是重点，重点是我这颗少男心已经拼不回来了啊啊！”

    朱建安闷了口酒，贫瘠的脑子硬是憋出了几个词儿：“我这是神魂俱灭，形销骨立，痛彻心扉啊呜呜呜。”

    谢怀容犹豫：“失恋……真的这么难过么？”

    朱建安和舍友都没脸说，堵心里闷得要死，一听这话又是热血上头，悲愤不已：“钱！那是物质的！爱情！那是精神上的！！别人都说摧毁一个人要从精神上打击，你说失恋还不狠还不苦吗呜呜呜。网恋害人，丢钱丢人啊呜呜。”

    谢怀容不知道怎么劝，坐在那里听他从头讲他和“小玉”的爱恨纠葛。

    谢怀容的手机“嗡嗡——”响了两声。

    朱建安正说到兴头上：“这个点儿谁找你啊？”

    谢怀容攥攥手机，扫了眼消息内容。

    Swamp：【图书馆闭馆一小时了，你还不回寝么。】

    Swamp：【今晚辅导员查房。】

    谢怀容沉默：“一个傻逼。”

    “哈？”

    “一个傻逼找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