设置

关灯


      冯玉殊就在心中想,嗯...都说陈子蟠肾虚,看来所言非虚。
      她等啊,等啊,等,终于等到一个高大的影子,走到她面前,将她整个人拢在了阴影里。
      她终于无法再胡思乱想了,只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,和一瞬间停止的呼吸。
      掌心中微沁着冷汗,而她无意识地轻轻,发着抖。
      紧张,恐惧,和,抗拒。
      喜帕被人挑起,冯玉殊倏地闭上了双眼。
      无法自控地,几滴泪珠顺着她丰润的双颊,滚落下来。
      她咬着下唇,极其轻微地发着抖,死活不愿睁开眼睛。
      不愿意。
      原来她不愿意。
      无论怎么软弱,屈从,欺人欺己,也无法拗过自己的心。
      她哀恸了一声,泪水无法抑制地往外淌。
      好半会儿,一只微凉的手,轻轻覆上了她的脸。
      她好似应激的幼鸟,浑身一颤,将脸撇开,也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。
      下一秒,她看见了孟景的脸。
      他站在她面前,一只手还保持着挑起喜帕的姿势,黑睫半垂,低下头来看她。
      漆黑的瞳仁中映出她惊讶的脸。
      她好似一只呆鸟,一下子就不动了,只懵懂地眨了几下眼,没淌完的眼泪顺着她面颊滑落。
      少年的手掌动了动,小心翼翼地,用指腹抚去了她眼下泪痕。
      见她呆愣愣的,没有闪避,眸光微闪,薄唇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,眼睛只盯着她,有些小意讨好的意味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微怔,终于回过神来,眸光冷下来,犹豫道:“怎么是你?”
      他甚至没听过冯玉殊用这样冷淡的语气说话,更别说这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。
      他向来寡言,不知说什么,只抿唇道:“你不准嫁他。”
      旁人听来,这大概是一句威胁,可怖得很,冯玉殊只觉他蛮横无理,抬眼剜了他一眼:“凭什么?”
      她微微挑起了下巴,拿出她惯常的、从前从不对孟景用的、绵里藏针的语调来了。
      “你既已失约,又来管我做什么?”
      说着,又涌起一股泪意,她只觉难堪,不愿孟景轻贱了自己,忙咬了唇,生生止住了:“罢了,你我本不是同路人,从前是我一厢情愿,偏要勉强。“
      从前那样捧出一颗心,以后,再不会了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心中钝钝发痛,索性不再看他,只紧抿着唇,透出几分倔强神色来:“如今我已作他人妇,以后纵相见,便桥归桥、路归路,也只作不识便是。”
      她认真说完,等了一阵,见他还像一座小山似的,杵在自己眼前,忍不住抬眼:“你怎么还不走?”
      静默许久,有些低的嗓音,静静地回荡在屋内。
      “对不起。”孟景抿着唇,很轻地吐出一句,在她身前屈膝蹲了下来,与她平视,“对不起。”
      冯玉殊心中一跳,眸光微闪,心跳渐如擂鼓,一错不错地盯着他。
      他从她目光中感受到她决绝之意,心中愈加慌乱,好似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,呼吸困难。
      这样的境况下,他竟也不知为自己辩解,只是固执地抿着唇,一双漆黑的眸盯着她,湿漉漉的,好似终于被驯服的小狗。
      良久,他终于抿唇低道:“如果是我,偏要勉强呢?“
      屋外,官兵和陈府仅存的一些侍卫,悄悄地,训练有素地包围了整间屋子。
      孟景微微动了动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亦看见了窗外凌乱的人影和火光。
      她有些慌乱地回头,认真地看了他最后一眼,终于落下泪来:“孟景,你快走吧。”
      孟景没有作声。他黑眸中也映出窗外凌乱的光来,却有几分难辨的、野心难驯的意味。
      他身形一动,手穿过冯玉殊腰后和腿弯,竟轻松将人抱了起来,从窗外掠了出去。
      “发!!”地上,密密麻麻好似蚁群的人和光点中间,不知是谁下了命令。
      无数只箭簇破空追风而来。
      今夜的月光如此明亮,众人都看得分明。
      年轻的凶徒劫走了新娘,大红嫁衣如华丽的羽尾,在漆黑的夜空中铺展开来,好似一只振翅远飞的凤凰。
      又好似一尾鱼,游曳于空如无物的湛蓝海中,以至于京中后来有诗流传:
      鲤鱼脱却金钩去,摇头摆尾再不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