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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  “小姐!”云锦纵身奔了进来,搀住好似要倾倒下去的冯玉殊,眼神不善地盯着王夫人。
      冯玉殊甚至还在病榻上,唇色苍白,一副咳得要虚脱的模样,撑起半个身子,对王夫人道:“我可以什么都不带走,铰了头发做姑子去,你何苦欺人太甚…”
      “大姑娘,你在说什么?我是为你好呀!”王夫人就道,“若是以前,你父亲在时,你又没有遇上那些乌糟事,看不上陈家的小子,想要挑选一番,我没有二话。可事到如今,你还有什么可挑选的余地呢?”
      陈家好歹也是氏族,那样多的聘礼,那样大的排场,冯玉殊又还有什么可求的呢?
      王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。
      “咳咳…”冯玉殊挣扎着坐起来,“我要去见老祖宗…”
      “罢了,总是要闹一阵子的。”王夫人暗自思忖,陈家的人都到了府门外,这事也是老祖宗默许了的,老祖宗体面了一辈子,焉有把聘礼退回去的道理,便由着冯玉殊去了。
      距京都千里之外的琅州,一匹骏马风尘仆仆,扬蹄跃过古道长街,在一家破败的票号前停了下来。
      一身黑的少年下了马,背上一把半人高的黑金长刀,端是吓人。这人蒙了面,只露出一双摄人的、漆黑的眼,眼尾一道细长的疤,将英俊眉目衬得有些戾气。
      他迈入了店中,将怀中的玉佩抛到正在打瞌睡的掌柜面前。
      那掌柜正小鸡啄米,被玉佩砸下的动静惊醒,双眼蓦然张开,迷瞪着一双眼,下意识道:“落签子还是接签子?”
      然后才看清了来人,瞌睡顿时烟消云散。
      掌柜的面色一肃,将玉佩托起来,细细验过后恭谨道:“百闻不如一见,小的见过七爷,您稍等。”
      原来这是一处背后主家不明的暗桩,明面上是普通票号,背地里却做着贩卖消息、杀人买凶的千金生意。
      孟景在这道上成名极早,即便他之前从未来过琅州,琅州地界也知他的印信和诨名。
      孟七,孟七,以前逐风楼的老人总这么叫他,如今故人飘零,知道这诨名来历的,却已寥寥。
      掌柜的告罪后,便转到后间去。片刻后带出来一个装满许多细竹签的竹筒,从中挑出一支,递给他。
      那上面用朱笔写了一个名字和对应的赏钱。
      签子是行内通用的凭证,那掌柜的将这只签用黑墨点了,存放在另一处,这便是所谓的“接签”;又用纸笔誊下内容,递给孟景,方便他随身携带。
      孟景将纸条收入怀中,转身出了票号,继续南行。
      这些日子,他好似又恢复了漫无目的的漂泊状态,接了许多签子,行了许多地方,只在利刀卷刃的刹那,感到一丝残忍的快意。
      或许十岁的孟景再也没走出那夜阴暗的地牢。
      只是,如今行走在这世间的人,又是谁呢?
      约莫和一把刀、一具行尸也没有分别。
      他绕过了沧州,取道蜀州。
      蜀州地界物阜民丰,蜀民讲着难解又新鲜的方言,街市上人潮攒动,热闹非凡。
      他不得不扯了缰绳,缓缓打马过街。
      道旁有小儿团聚在一个小摊贩前,对着黑色的炉灶叽叽喳喳。
      那摊贩有一双巧手,将亮金的糖块在炉上融了,拉成细如发丝的形状,再用细丝盘成各色讨喜的模样:憨态可掬的小人儿、攀在树上的小猴、一掂圆圆肥肥的金元宝...
      每做好一个,小孩儿们便嚷着争着“我要这个,我要这个”。
      孟景盯着看了一会儿,想起冯玉殊经常吃的一种糖片。
      约莫是同一种原料,表面撒了些芝麻粒,甜腻得很,她却很爱吃,捏在手里,很快便化了,沾得指尖粘粘的,她皱着眉头用湿帕子拂去。
      他心念一动,买了一根。
      小孩儿们见他凶神恶煞,也不敢和他抢,巴巴地看着老板把新做好的一根递给他。
      他咬了一口,熟悉的、过于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,让他无意识地微微皱眉。
      然后吃了一口,再一口,再一口。
      小孩子们都困惑了,委屈巴巴地看着他:既然不喜欢吃,为什么还要抢咱们的呢?快别吃了!
      他却一口口吃完了。
     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垂着眼皮,看不出心绪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只见他突然掉转了马头,往城门外去了。